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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七十九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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兩年前將重傷瀕死的他救回時,她就已沈淪入那雙沈靜深邃的冰藍眼眸,之後三個月的耳鬢廝磨不過是讓這種沈溺越陷越深,直至無法自拔。

殷文毫不退避地和她對視,左手仍在加力對抗。這樣又僵持了片刻,林皓夜終於按捺不住,瞪著他怒道:“別忘了你的命是我救回來的!沒我的允許,你不準傷害自己,想都不準想!”

殷文盯著她瞧了一會兒,目光中的堅持慢慢緩和,放下手,低聲一嘆:“我該拿你怎麽辦?”

林皓夜氣笑不得:該拿你怎麽辦?這句話也正是她想問的!

“之前在秦皇陵中,救我的人也是你吧?還有這一次……若非我到了生死一線,你還是不肯曝露身份,是嗎?”

殷文低低嘆息,左手仍然握著她的手指,不肯放松。左頰上那道傷口極長而深,鮮血汩汩滲出,染紅了半邊臉頰,令那張原本清雋俊毅的面孔顯得有些可怖,只是那雙冰藍眼眸中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情,寵溺而憐惜。

林皓夜沒有回答,只是盯視住他面頰傷口,想要騰出手替他止血,卻被殷文緊緊抓著右手,掙動不得。

她皺起眉:“你先松手,我好替你處理傷口——劃得那麽深,不知道會不會留下傷疤……你真是一點都沒變,還是不知道愛惜自己的身子!”

殷文置若罔聞,語氣淡淡道:“不過是一副皮囊,如果讓你這麽介意,還不如毀了幹脆。”

林皓夜氣怒交迸,用力抽出手指,封了他傷口旁幾處穴道。用力有些大,殷文微微抽搐了一下,卻沒有躲開。

“想都別想!我告訴你,你現在整個人都是我的!弄傷了臉,你橫豎看不見不在乎,我可舍不得!”

她咬著牙,卻沒有註意到殷文眼中一閃而逝的溫潤笑意。

他閉上眼,感覺著纖長手指在自己面頰上輕按,動作輕柔到極點,嘴角忍不住抿起一縷淡如清風的微笑。

耳鬢廝磨了三個月,他太了解這個女子的脾性,外表看似強硬,實則再心軟不過,吃軟不吃硬——要令她退讓,唯一的辦法是用真心換她的情分,用哀兵策略,幾乎百試百靈。

他不想對她用手段謀略,只是這個女子太過任性,又太驕傲,表面有多強硬,內裏就有多軟弱,若不用策略逼她正視自己的內心,她還會選擇一直逃避下去。

“夜兒……”

他閉著眼,低聲嘆息似的喚出這個名字。

“別再離開我了……”

在聽他如夢囈般說出這句話時,林皓夜自認堅冷如石的心臟忽然劇烈跳動起來,心頭乍然破開一道裂隙,清泉一點一滴泛出,緩緩濡濕了幹涸堅硬的底子。

面對這個男人鮮少流露出的柔情一面,她不知該說些什麽,沈默了一會兒,終於慢慢探出手,與他十指相扣,每一根都嚴絲合縫,不留一絲空隙。

“這句話,你如果是兩年前對我說,該多好……”

她沈沈嘆息著,將他的左手拉到唇邊,輕輕一吻——嘴唇與手指碰觸的瞬間,好像有細小的電流劃過肌膚,殷文面頰微燙,卻沒有躲開,由著她拉住自己,忽然手臂發力,將她拉到懷中。

林皓夜楞了一下,本能想要掙動,隨即想起他受了傷的右臂,不敢太過用力,生怕令他傷上加傷。不過一猶豫間,已經被他拉入懷中,清淡的草木氣息和著溫熱體溫卷席上來,將她由內而外重重包裹。強勁的胳膊箍在肩頭,無力掙脫,也不想再掙脫。

她索性靠在殷文懷裏,完好無傷的右頰貼住他胸口,順勢蹭了蹭,像貓兒一樣瞇住眼,發出慵懶的呼嚕聲:“你這家夥看起來挺瘦,靠起來還是挺舒服的。”

殷文無奈苦笑:這種話……大概也只有眼前這個女子能說出來。

他輕撫她鬢發,手指觸碰到她左頰上重疊累累的傷痕,心頭一陣狠狠揪痛,輕聲道:“等找到荊玥和小高後,我們就離開這兒,尋訪靈藥——我一定讓你容顏覆原。”

林皓夜身體一僵,隨即漫不經心地又蹭了兩下,懶懶道:“我臉上的傷不是一般傷疤,是邪術侵體造成的,直接傷在靈魂上,尋常藥方根本沒用。再說,我本也不是美人,容顏覆不覆原也沒多大區別。”

殷文聽她說話,眉頭越皺越深,待聽到那句“我本也不是美人”,嘴唇動了動,似是想說什麽。只是到底不擅哄人,那句話在舌尖一盤旋,重又咽了回去——

在我心裏,你就是舉世無雙的美人,無人能出其右!

當兩個人走出山洞時,已經日過正午,正是一日中氣溫最暖和的時候,漫山冰川都閃耀著瑩彩光華,映入眼中,好像千億星辰被凍結住,在冰層下洶湧澎湃,凝成一片晶瑩澄澈的光霧。

林皓夜魂魄未穩,又受了內傷,被撲面而來的冰雪寒氣一逼,不由拽住鬥篷衣襟往裏縮了縮,哈出一口白氣:“這裏應該是慕士塔格峰的半山腰處,不過五千多米的海拔,就已經這麽冷了——聽師傅說綠萼蓮長在接近峰頂處,看來可有苦頭吃了。”

殷文微微一笑,左掌與她右手相握,溫熱的體溫源源不斷傳過去,緩解了刻骨的僵寒。

“沒關系,我們沿著南坡慢慢爬,一定能找到荊玥和小高的蹤跡。何況你也說了,有青羽和他們在一起,不會有事的。”

他緊了緊握住林皓夜的手,柔聲安慰。

女子擡頭對他一笑,隨即皺起眉:“我倒不擔心別的,就怕淩氏或者索菲爾派人追蹤,布出陣勢暗中伏擊,那就麻煩了——青羽畢竟年幼,恐怕會抵擋不住。”

“所以要盡快找到他們。”

殷文斬釘截鐵道,攜著她的手加快腳步,眉目中也不禁流露出擔憂之色。

作為這兩大財團的前安防部高管,索菲爾和淩氏的手段他再清楚不過,一旦被他們盯上,就如跗骨之蛆,擺不脫、甩不掉。

好在荊玥和小高不是單獨行動,有一個青羽跟在他們身邊,真出了事也能設法拖延時間。為今之計只有盡快找到他們倆,否則以小高如今的身體狀況,拖得越久,形勢就越危急。

他擰蹙起眉頭,腳步分毫不緩,手卻穩穩扶住林皓夜,生怕她一時不慎,踩空滑倒。

這一條路並不好走,曲折而上,險峭光滑,連禽鳥也極少見到。石徑兩旁或有荊棘勾連叢生,偶爾可見拳頭大小的雪蓮苞蕾在山風中簌簌搖曳。

林皓夜雖然心下擔憂,見到這般奇葩,還是眼睛一亮,繼而嘆息:“可惜我們早來了一個月,若是到了七月間,雪蓮盛放,必定是絕妙景致。”

殷文隨手從道旁巨巖上掰下一條冰柱遞給林皓夜解渴,微笑道:“如果你想看雪蓮開花,以後有的是機會,明年七月再過來一趟就是。”

林皓夜接過冰柱塞進嘴裏,劈裏啪啦地嚼碎,囫圇吞下,覺得一路走來快要冒煙的嗓子清涼了許多。雖然覺著以後的事變數太多,又擔心著荊玥和小高的安危,卻不願拂了殷文此刻的興致,於是道:“也好,那就說定了明年再過來一趟,到時候把阿玥和小高也叫上,他們一定也很想‘故地重游’。”

一路說笑閑聊,倒也不覺得趕路乏味。山路雖然難行,好在這兩人輕功絕頂,雖然身上帶傷,卻不影響行程,到了傍晚,峰頂雪線已經遙遙可望,近在咫尺。

殷文環顧四周,察覺到山風越來越大,對身旁女伴道:“天色不早,我們要不在這兒歇息一晚,等明天一早再登頂?”

林皓夜在心裏迅速盤算:他們兩人都有傷在身,如果勉強趕路,天黑路滑不說,急劇下降的氣溫和劇烈的山風也隨時能要了他們的命。

雖然心下焦急,考慮到現實狀況,她只能道:“也好,你右臂的傷勢不輕,就在這裏休息一晚上吧。”

殷文在索菲爾和淩氏都曾受過專門的野外生存訓練,很輕易就在山坳背風處找到一個適合紮營的地方,剛要去找幹柴,卻被林皓夜按住:“你右手傷得不輕,行動不便,找幹柴和食物的事就交給我吧。”

殷文皺起眉,有些不太放心:“可是……”

“你放心好了,我好歹也在劍聖門下五年,不會有事的。”

林皓夜遞給他一個安慰的微笑,轉身輕盈而去,纖細的背影迅速隱沒在山坳轉角處,就像被陰影吞沒了一樣。

不知為何,殷文陡然想起兩年前那可怕的一幕,心頭猛地一跳,升騰起濃重的不安,幾次想沖出去找她,卻又知道這樣做是不智之舉,生生克制住沖動。

好在不到半個時辰,林皓夜就抱著一堆荊棘枝條回來,手上還提著兩只雪雞,雖然背光而行,右眼裏卻有奇異的光亮熠熠閃爍,宛如夜空中的明凈星子,於一瞬間吸引住他的目光。

殷文露出一抹恍惚之色,直直盯視著她愈漸清晰的身影,待得她走到近前,左頰上累累猙獰的傷疤清晰映入視野,才驟然回過神來,快步迎上前:“你沒事吧?”

林皓夜眨眨眼,疑惑地看著他:“能有什麽事?”

殷文怔楞了一下,隨即自嘲苦笑:是啊,就算重生後魂魄不穩,就算內傷未愈,她畢竟是劍聖一門關門弟子,區區慕士塔格峰又能耐她何?

他接過她手中的雪雞,轉目瞥見她手上被荊棘刺條劃傷的細小血痕,心痛之色越發沈重:“你的手怎麽樣?傷的厲害嗎?”

“只是皮外傷,沒事的,休息一夜就好了。”

林皓夜笑了笑,抱著荊條走到巨石遮擋的避風處放下。又從懷中掏出火柴點燃,一時間溫暖的火光冉冉跳動,映亮了每一處陰冷暗角,僵冷的四肢關節也慢慢松動活絡。

火光映在殷文眼中,一直緊繃的心弦緩緩放松,他忽然默不作聲地走上去,伸臂環摟住她,將她整個人帶入懷中。

作者有話要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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